王旭晓谈消费与审美(之一)

时髦就是美吗？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王旭晓（中国人民大学哲学美学教授、博导）

青年人最爱美，青年人也最容易在各种消费中追求时髦。许多人认为，时髦就是美。果真这样吗？

时髦就是时兴、流行, 就是在一定区域、一定时期、一定的群体内, 人们对某种物品、某种风格的倾向性爱好。

1969年,人类第一次登上月球，宣告宇宙开发时代的正式开始。这给年轻一代许多新的想象和爱好。他们希望居住的环境、使用的产品、穿着的服装都有“宇宙时代”的特点。于是,楔形银灰色的强调速度的汽车出现了：宇宙飞行器式奇特的落地式电视机出现了；厨房设计成了宇宙飞船的内舱样式，各种橱柜、用具都是一种仪表板式的风格；人们穿着最时髦的“宇宙服”, 到处是最流行的“太空色”。

我国“文化革命”期间, 全国上下的男男女女、老老少少, 不分身份, 不分年龄, 不分性别,全部以穿着代表“革命”的绿军装为时髦，令人至今记忆犹新。

可以看出，时髦或流行有着很复杂的原因:有生产与科学技术进步的影响, 有政治环境的影响, 还有名人、演员的影响等等, 但实际上都是一种审美趣味的流行。它体现着一种时代风尚, 有浓郁的时代气息。年轻人的特点决定他们爱赶时髦是必然的,谁愿意背个“不合潮流”、“老古董”的名声呢?

有人说，“多变”是时髦的父亲,这道出了时髦的底蕴。时髦与变化有着直接的关系。时髦的东西绝不可能是陈旧的、过时的东西。也有人说，“美的意义在于常新”,这说明美与新奇也有着直接的关系。其实正是因为时髦与新奇的联系,时髦才有了美的意义。

心理学家告诉我们,喜新厌旧是人固有的心理,它有特定的心理基础。我们知道,人的感官是接受外界刺激的门户,感觉是感官、感觉神经和感觉中枢(在大脑皮层) 对外界刺激而起的活动。外界刺激是一种能使感官起活动的力,刺激不变,感觉便逐渐减少以至消失,这种现象在心理学上叫做“适应”。乍闻芝兰,清香扑鼻,久闻则失其效;偶视桃花,鲜艳娇媚，常见便熟视无睹。正如德国的歌德所说:“眼睛需要变化，从来不愿只老看某一种颜色,经常要求变换另一种颜色,甚至活跃到在看不到所要求的颜色时,自己就把它造出来。”法国的雨果强调艺术中需要滑稽丑怪,因为“古代庄严地散布在一切之上的普遍的美,不无单调之感；同样的印象老是重复,时间一久也会使人厌倦。崇高与崇高很难产生对照,于是人们就需要对一切都休息一下,甚至对美也是如此。相反, 滑稽丑怪却似乎是一段稍息的时间, 一种比较的对象,一个出发点, 从这里我们带着一种更新鲜更敏锐的感觉向着美上升。”因此，新的东西、新的样式的出现总是会引起人的兴奋与激动。到法国去旅游的美国大学生发现了法国渔民戴的贝雷帽, 他们被这种尚未见过的羊毛制的小帽子深深吸引,许多人把它带回了美国,引起全国年轻一代人的迷恋。巴黎的服装制造商推波助澜,进一步掀起了流行热潮,使贝雷帽风行全世界。“美的意义在于常新”，从人的求新心理来看是有道理的。

求新心理不仅基于人的心理特点, 更基于人的理性追求。迄今为止, 无论是在什么样的社会历史条件下, 也无论是对大自然、对自己、对神、还是对物质、对精神, 人总是在孜孜不倦地追求着。人类永远不会满足于已经获得的成就、已实现的价值, 而是要实现自己的全部潜力,追求那无限的价值。因此,求新的心理与人的发展需要相联系,也与人的最高的精神需要、审美需要相联系。这样就充分展示出“新”与“美”的最内在的联系。

由于时髦与时代风尚、与新的联系，也就与美有了联系。爱美的年轻人爱赶时髦是完全可以理解的。

但是千万要注意，时髦往往表现在各个方面，除了服饰上的时髦之外，还有建筑上的时髦，家具摆设的时髦，举止风度、生活方式的时髦，汽车、自行车的时髦，喝饮料、洋酒的时髦，唱歌、跳舞的时髦，读书、学习的时髦，游戏休闲的时髦，等等，等等。赶时髦必须量力而行。另外，赶时髦有其一定的区域、一定的时期、一定的群体的限制，不能盲目追求。一个中学生如果要赶当下走红的歌星、影星着装的时髦，一个刚走上工作岗位的青年如果要赶大款喝“人头马”、“X·O”的时髦，恐怕那不仅会变得滑稽，还会出现扭曲的后果。另外，如果大家都把精力投入到这种表面外在的时髦跟潮上，会造成一个社会的浮躁心态。还有，要回避那些由商家人为造势、炒作和追捧形成的所谓的时髦，因为这样的时髦会很短暂。

我觉得，青年人追求时髦，应该追求它的要义,即时髦象征的时代气息和全新的感觉，而且应该在保持和突出个性的基础上追求时髦，这样时髦才真正是一种美，一种属于自己的美。